蒋耀锴：剑桥毕业，硅谷敲代码8年，回国创业做低代码

这是《开发者说》的第10期，本期我们邀请的开发者是蒋耀锴，曾在意大利、英国、美国读书，专长高性能计算、高容错分布式系统与软件工程，毕业后在硅谷的Medallia写了8年代码，19年回国创业做低代码，喜欢半夜里一边喝酒，一边写代码，业余时间都在旅行与投资，他好奇于坦桑尼亚人的爬山方法，也对《母猪的产后护理》感兴趣。如此有趣有货的程序员，不想了解一下吗？

1、请自我介绍一下

我小的时候在杭州出生，13岁的时候去了意大利，读的初中和高中，毕业去了英国剑桥读的计算机，在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读计算机的研究生，后来就一直在硅谷工作，在一家做CEM的公司Medallia做后端开发。2019年回国开始创业，一直到现在。

2、6岁接触电脑，9岁开始写代码，是什么体验？

小时候，我妈是浙江医科大学教供科的一个职工，在92年，我不到五岁的时候，他有一阵子会带回家一个纸键盘，当年键盘还是很贵的东西，大家也买不起，为了要练盲打，就做成纸键盘练习，我很好奇，问她这是什么东西？她说这是电脑的键盘。我就缠着她说要去看看那个东西是什么样子，她就把我带到那个机房里去，当时那些电脑还很金贵，进去还要穿鞋套，戴头套。这就是我第一次跟电脑打交道，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干什么，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机器。

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写下的第一行代码，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，我记得是用VB，写的第一个程序就是去画一个计算器。很多人第一次写代码都是写这个。

3、你在意大利、英国、美国都有读书经历，它们的优点与缺点是什么？

这很难对比，我在国内只上过小学，跟国内上学的人的交流而言，第一是在国外的标准答案少很多，我们的历史考试基本上就是写作文，高考是三道题，两个半小时，反正你就写，不管是引经据典也好，自己去论证也好，你要证明你的这个观点，从历史书籍中查找，引用历史学家的观点，或者逻辑推理也好，你得想办法证明你的观点，它的题目也非常庞杂，有些非常刁钻，比方说有考题是，如何看待《凡尔赛合约》对德国的抑制其实延迟了二战的到来？观点尽可以千奇百怪，重要是你要给出扎实的论证过程。

第二个是老师真的是非常的专业。我从来都没有觉得给我上课的老师，不懂他在说什么东西，他是真的对他的那一门课非常热爱，也非常精通，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不知道我的问题。我觉得这两点是很大的区别。

国外的学校管理上很开放，没有国内这么严格，在本科的时候，大三只要考一半的题，一张试卷，答对一半的题，就算100分的，你可以想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，有12门课，你只需要上6门，你也可以上12。最终考试你只要答对一半的题就可以了，有很多自己的选择。

当时我特别感兴趣的是硬件，选了一门课computer architecture，还有一门计算机的理论课叫foundations of computer science，里面讲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有什么用，但到了解决困难问题的时候。我非常感谢当时老师教了我这些东西，包括现在自己做产品的时候，真的用到了当年学的东西，这个感觉真的很好。

4、最佩服的程序员是哪位？中国程序员能开发出ChatGPT这样的产品吗？

我最佩服的程序员是一个挪威人，我在实习的时候碰到他，他是让我第一次见识到有人对程序的分析可以到入木三分的地步，从更高层的架构，软件工程的代码结构，JVM的调用，CPU指令的翻译，他可以在每一层都找到问题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真的做到所谓深入浅出，他真的震惊到我了。
他知道四个以下的排序在CPU内部是有特殊的电路的，知道除法，很多时候我们也知道，但是根本就不会想这个事情。

有一次我们在调一个性能，当时是为了要做一个set，这个set直接用java的性能是不够的，因为那个set的存取是非常的高频，我们要自己去做那个set。是专门针对int做那个set，要考虑它的load factor，也要考虑它的size的成本，我们要做的全部都考虑了，最后性能还是不够。

我就在那边看了大概一个礼拜，百思不得其解，我们做了所有的尝试，还是不行，他说我们看一下到底CPU跑的哪个指令是最慢的。如果他不跟我说，我都不知道intel有一个软件叫什么VTUNE，这个软件可以告诉你哪一个汇编的指令花的时间最长，它还会分解这个指令运行时间。

最后找到了问题所在，我们在算哈希值的时候不是一个int to int，用了一个除以质数取余的方式去算，正常情况下，我会觉得那你除以一个大的质数，取个余可以保证它的分布非常的平均，就是因为这个除法。造成了说，你这里就用掉了七个周期。然后说不要做除法了，直接做乘法吧，做乘法，取余的时候用二的几次方，直接CPU有专门电路去做就行了，一上去之后马上性能暴涨五倍，性能平衡这个问题就这么解决的，我就觉得他太牛逼了，如果不是他告诉我可以一层一层的去观察，我永远都想不到Hash function是性能瓶颈，我永远在想array access是瓶颈，他让我感觉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觉。尤其是他又在面对面的教我。

国内的环境根本就不适合GPT的产生，它产生的必要条件，第一要有闲人，要有人不断的在钻研，GPT的架构是谷歌出来的，而且是17年出来的，那个时候的谷歌还没有说要什么financial discipline，什么东西都还没开始，就是让你去做自己的事情，本质上就是有闲人。

另一方面它是事故，transformer这个东西，算力得到位，那算力到位的前提是比特币，为什么，GPU那阵子发展那么快是因为比特币在那边打，大家都开始挖矿，比特币暴涨造成了显卡供不应求，那个nvidia就有足够的钱去研发更牛逼的芯片来，最终带来的价值是transformer model可以利用到这么多的算力，并且产生了质变。比特币之前GPU又是干什么的，是在玩游戏的，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在国内怎么可能会被鼓励去做，你会觉得这些对社会的进步没有帮助。

世界的发展，我觉得是有随机性的，很多东西都是从一些看似没什么用的东西突变过来的。

5、Zion的灵感来自哪？它是一款什么样的产品？

从2015年开始，我跟合伙人一起在做各种各样的项目，这些项目一般都是商业模型的创新，创新就必然带来对新软件的需求，因为一个商业模型都要有一个软件去承载。当时我们还在上班，都是业余的时间在搞，搞过程中就觉得非常的烦躁，天天就要重新做一些数据库建表，把这个东西通过API暴露出来，前端去接，接完了之后写个页面react的各种状态的变化，还要调CSS，感觉非常的重复而烦躁，总觉得这些事情不应该花这么多昂贵的工程师这么久的时间。它的业务逻辑也没有多复杂，工程师也没有在浪费时间，为什么产出的量没有想象的那么多，本质上是因为我们在重复的做事情。

还有一点，这些业务逻辑需要一个经过了系统的计算机教育的人去做吗？好像也不需要。所以我们就想要做一款解决这些问题的产品。不管是移动端软件也好，还是网页软件也好。它都是一个前端，后面是个数据库。前端大家都用jquery，那其实是比较难管理的，当你有了这个react的virtual dom之后，就轻松多了，你只需要管理状态就可以了，不需要管理事件触发对UI的修改，它已经帮你抽象了这一层，我们的产品就是管理这个状态，之前的项目，我们用的是graphql和kubernetes这一套，API那一层用graphql。

存取数据怎么弄，我们看到了一个软件叫做hasura，它可以直接将数据库以某种形式暴露成graph的API，你就可以在里面做到增删改查，还带有强类型，后端选了个springboot。数据库用的是postgres，因为我本身对postgres很熟，也做了很多的对比。首先数据库的schema怎么办？是我们帮用户管还是我们用C的类似mongodb的方式去做，全部都是json的，我们选择了用schema帮你做migration。

对于使用无代码的人来说，他更加难以找到schema对不上之后的脏数据，怎么排查问题更加难处理，你要做的是给这些人做更多的护栏，而不是给他更多的自由。无代码的本质是更多的护栏，不是更多的自由，自由的背面都是责任，你让一个没有能力承担责任的人，去承担代码的选择带来的责任，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，所以你要做的是尽量限制他能做的事情，能做的选项，但是不限制他能够产生的场景，就是所谓的holy grail，你到底灵活在哪，你的封闭在什么地方？

6、Zion的典型应用场景是什么，相比请一个员工，到底能省多少钱？

Zion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服务的人，我们给他的定义，第一大概是智商115以上的，智商115的数字怎么来的，这个人不管实际学历如何，他要相当于一个average研究生或者一个优秀本科毕业生的水平，这群人已经是前16%聪明的人了。为什么是这样？因为不管用无代码还是用代码，软件的核心难点是抽象能力和理清需求的能力，东西是不变的，如果你理不清需求，不管有代码无代码都做不出来。无代码开发本质还是开发，还是将实际业务映射成数字逻辑。需要的是有自学能力和业务理解能力的人

还有一个，开发者不需要经历过专业的代码训练。经过我们自己的测算。聪明人20到30个小时之间，他就已经上手了，他就可以开始做软件了。

我们现在跑的典型用户。他原来在亚马逊做产品经理，后来不得不接手家族企业了，他就回到了海南。接手的家族企业是个批发店，批发店底下可能有几百个零售店跟他对接。他不会写代码，但他用我们的软件搭建了自己的零售商管理系统，让他们可以订货，可以讨价还价，可以追溯货到哪里，仓库管理系统。只要零售商一下单，价格谈好了，仓库员工的手机就会叫，就可以去理货了，你还要确保这个货理出来是对的，软件里面还有一个扫码的，快递的track的系统，全部都里面。

用传统的开发去做这件事，怎么也要个几十万的成本吧，你招外包，没有办法很好的跟他沟通你的业务需求。他是老板，他特别懂自己的商业是怎么运作的，他是专门从海南飞过来，在我们这里，做了三天，就做好了，他现在打算把这一套东西拿出去当一个saas往外卖，作为解决方案卖给别人。那你说他的开发成本有多少。

Zion还有一个优点，通常一个页面，同一个Entity的列表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呈现，每一种呈现方式需要的字段是不一样的，需要join的这个表也是不一样的。是post表，这个时候需要看到的是有多少个comment，也有可能有个地方，要看到前三最新的三条comment。也有可能要看到author的头像。我们做到了只取你要的数据，最大程度保证它的性能。我们最大的客户是一个做题的，他的做题记录已经有6700万条了，我们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数据库，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东西。不管是sql也好还是数据库的表的结构也好，还是数据库的表上面的索引也好，都是自动帮你去优化的，用比较便宜的硬件就可以支持，这些是我们提供的一些价值。

7、低代码未来会只有一个输入框吗？输入你的描述就可以生成一款应用。

这是常见的AI versus 低代码的问题。

AI在低代码上面会有两种体现，一种是让你的客户做出来有AI能力的软件，直白一点，你可以低代码的搭建agent，而不是需要人用代码来搭建agent。第二是代码编辑器有AI的copilot，就跟我们的Github copilot在VS里面是一个道理。这两个是相辅相成的，它并不是一个互斥的关系。

至于人们的想象，我讲一句话就可以生成一个软件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，如果你把AI当成一个人，他是个很聪明的人，是个万能码农。你找一个万能码农，你跟他说一句话，他也做不出来，因为你说的那句话，天然就是缺乏细节的。软件的每一个环节都利用AI，把相对模糊的、含有歧义的自然语言表达的东西变成一个精准的、结构化的结果，程序本身上是结构化的，对于结构化的一个状态的改变，我们是需要做的，所有的IDE一样，我们都有一个copilot。

Zion本质上是开发工具加上一个部署平台，我们所有的功能都必须是正交的，所谓功能的正交就是指每一个功能都是不能有另外的功能去替代，他们是不重复的。第二个，最理想的就是所有的功能加起来，能够覆盖开发者需要的方方面面，当然这得花很多时间去做。
我们有一个数据库的功能，有AI的功能，那么数据库就要能用AI，A I也要能用数据。又引入了第三方API 也是一样，数据库要能够直接从它里面的字段去作为输入用到API里面。

8、自己最喜欢的产品有哪些？国内的产品大而全，国外的产品小而垂直，怎么看待两种设计思路？

我比较喜欢飞书，因为它的产品比较正交，所有的东西跟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互动，我的文档可以在聊天里面，嵌入文档里面又可以有聊天记录，然后在搜索里面可以搜所有的东西，会议结论可以在聊天里，也可以在文档里，整个东西概念的数量虽然不多，但是组合起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。

对于国内这些大而全的产品，我自己也非常惊讶，最可怕的是一个地图软件都会给你来借钱，所有的银行App都有商城，我都懵了。正常的情况下，银行是用来看我有多少钱和欠了多少钱的地方，你为什么要让我去买东西，还有电影票。

原因可能是国内产品对流量的变现没有止境，但没有想清楚要做什么，看到别人做什么赚钱就做什么，但这些边际投入的回报是很低的，我肯定是偏好一个简单的产品，我听歌，你就给我听歌，你不要给我借钱，我根本不想看到能借什么钱，我要借钱，我会去问银行的。

9、从码农到公司老板，最大的感受是什么？你最理想的第二职业是什么？

在很多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，你在那个位置上面想过的事情，所以你会更加理解，相较于大部分的老板来说，我是更能理解码农到底在想什么，他们的态度为什么这个样子，所有会有更多的耐心，虽然我经常跟他们吵架，我还是会非常认真的跟他们解释。

做码农轻松多了，做老板的话你就得什么东西都得懂一点，虽然我自己不介意什么东西都懂一点，术业有专攻，有些东西就是做不好。在做码农的时候就不会有困扰，有一些事情做不好怎么办？做不好有人给你做。你做老板说做不好怎么办，那不行，你只要自己做不好。你招人都招不好，你都不会招人，所以你就没有办法，你一定要自己上，即便你有很多的知识储备，纸上得来终觉浅，书看的再多都是纸上谈兵，虽然纸上谈兵，但也比没有纸上谈兵还是要好一点，但是纸上谈兵跟真的干过这个事情的人相差还是很大的，所以就深深的感到自我的局限。

我自己是更喜欢对付死的东西。没有任何情感，不会对你进行反抗的东西，或者它的反抗是完全是根据你的输入的，不管是汽车也好。计算机也好，还是股票市场也好，只要你对了就给你奖励，只要你错了就打你脸，我非常喜欢这种东西。对付人的话，我对自己的认知是，我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。但是另外一方面，我又不喜欢对付人。

我曾经一个爱好就是天天拿着公各种公司的财报在那一点点看，就为了理解一个行业是怎么运作的？我宁可这个样子，我也不愿意出去跟人聊天，我喝酒也是跟自己喝，有人会说你这是不是在喝闷酒，我一点都不闷，我觉得我非常的快乐。在21年的时候，有一阵子，我经常会半夜里一边喝酒，一边写代码，我很享受那种状态。

我的第二职业应该是做投资，我现在持有很多很奇怪的东西，我有一个秘鲁的磨金子的一个公司，把金矿砂提纯到90%左右金块，我会买各种地方的奇怪的玩意，有点像收集珍宝的样子。最近我在我在买国内养猪的股，为了这个东西，我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，比如说《母猪的产后护理》，为了知道养猪到底需要注意些什么东西，在豆粕价格高的时候，你怎么样给猪补充蛋白质，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。我都会去研究。

10、写代码以来，你最开心或影响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？

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，真是有点创伤。当时我是跟数据库打交道，我当时那家公司卖给花旗它的saas，经常有人抱怨说他那个网页会时不时的崩掉，本来这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，我是一个后端，你网页崩了，那不应该前端的事吗？后来，经过一堆人的排查，说这个东西是因为返回值在这里有问题，日常的返回值为什么有问题，后来发现是他数据库不断的在重连，我就觉得很奇怪，数据库重连在别的地方也没有，代码也没有改动。如果代码都一样，那它唯一的可能性是数据。只有可能数据或者配置不一样。

我花了两个礼拜去修复，他就是持续的崩掉，崩掉的时候db断连，我一边在看java的log，一边在看数据库的log。就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，最后在数据库服务器的dmsg里面发现了了几个东西，写着什么ECC error.，我想会不会是内存坏了，就找那个运维，把花旗数据库的内存给换了，换了之后ECC error消失了，数据库重连也消失了，居然碰到了一个硬件造成的问题，还不是死机？只是数据库断联。花了我两个礼拜才看出来这个问题。当看出来那一刻，又觉得自己似乎升华了，就觉得我从此又知道一种failure mode了。

11、分享一下自己业余爱好？

我生活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心，美国的51个州，每一个州我都去过至少两遍，世界的各个地方都去转过，以前不觉得，现在觉得行万里路还是有那么点用，你对世界的理解会更丰富。美国中部的人的生活，跟美国两岸人的生活也不一样，秘鲁人爬山的爬法。坦桑尼亚人也有自己爬山的方法，非常有趣，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东西。

12、对于自己的生活与工作，未来有何期待？

我希望Zion可以提升更多人的效率，真正让一个开发者有惊艳的感觉，不仅可以帮你部署后端API的生成，甚至帮你做AI搭建的平台。对我来说，AI就是一个新的软件基础能力，不管你是react、java、postgres，还是ChatGPT，它都可以被更多的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人去使用，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，大概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应许之地。